那个我爱了万年的龙族上仙,竟然在临死前把他的儿子嫁给了我?!
这是什么事啊?我的初恋死之前竟然把他的儿子许给了我,这是什么新型父债子偿吗??
沛铮身死之后,残存的执念来见我最后一面:“潇冉,我给你找了个对象。”
我道:“啊?”
“就是我儿云极。”
我道:“啊??”
“我已将你二人的名字通禀天道,昭告六界,除非你死他死,否则你二人便是永世的夫妻,亘古不能仳离。”
我道:“啊???”
昆仑上方的天空裂开一条缝,引发了一阵不小的恐慌。
我出关查看之际,暮柳已先我一步立在那里。
此方天空,连接着神魔人三界,主要作用是独挡魔族妖孽祸乱人间,已有丝丝黑气迫不及待从缝隙透出,大事眼看要不妙。
年轻孩子哪里见过这个阵仗,我见暮柳脸色发白,上前握住他手,正待宽慰几句,另一方天边忽然降下一朵云。
从云上走下个披雪拂光的神祇,也很年轻。
我一见这位就头疼。
暮柳对我察言观色,“这位神君是来帮忙的么?山主可认识?”
我道:“认识,但不熟。”
“那他是?”
我:“我夫君。”
暮柳一下子将手从我手里抽走了。
暮柳是我现任相好。
1
故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向诸君讲起。
这样,我先装个哔。
我叫潇冉,乃万山之祖,昆仑山主是也。
我的名字排在《上古神魔史》第五页,前两页是目录,第四页是盘古开天辟地。
到了我这一页,讲得是诸神创世,我与祖龙沛铮征八荒,伐四海,以昆仑为基,立万年之业。
后来沛铮就任天帝,掌万物更迭延绵,我退居二线,回到昆仑养老。
万万年的时光里,我明恋过沛铮,但沛铮流水无情,另娶天后,我也就死了那份心,重新与他做回兄弟。
我不愿做那种讨人嫌的神,就《上古神魔史》第五页关于我身世那一段,要求后世每个神族孩子熟读全文并背诵已经够招人烦的了。
是故我尽量少出、乃至不出门,常年处于隐居状态。
因此错过了沛铮的大限。
我只赶上了沛铮身死之后,残存的执念来见我最后一面。
他飘在我昆仑山巅,道:“潇冉,我给你找了个对象。”
我道:“啊?”
“就是我儿云极。”
我道:“啊??”
“我已将你二人的名字通禀天道,昭告六界,铭刻乾坤社稷图,除非你死他死,否则你二人便是永世的夫妻,亘古不能仳离。”
我道:“啊???”
他在我眼前缓缓消失,神魔二族身死魂灭,不入轮回,永永远远地与我告别了。
我还在消化被结婚这个事实。
我安慰自己说——
沛铮来都来了。
他岁数大了。
他人都死了。
给他个面子。
也是为我好。
都不容易。
习惯就好。
大过节的。
不行还是好上火。
我的初恋把我嫁给了他儿子……这叫什么事儿!
就算不为我考虑,难道也不为孩子考虑?
他们龙族脑子果然都有病。
我愤然起身,前往先天神祇纪念碑林,找到新添的那一座,陡然发现天后竟也随沛铮一道去了。
伉俪情深,令人唏嘘。
唏嘘归唏嘘,生气归生气,我还是将沛铮碑上那一大片歌功颂德的铭文抹了,义愤填膺填上五个大字——
“缺了个大德。”
如此,方能稍稍平息我心中的怒气。
转身往回走,远见云极一身素白孝服,朝这边孑孓而来。
我望着他那皎如玉树的姿容,拜沛铮所赐,这漂亮的孩子现在与我是名义上的夫妻了。
真特娘的诡异。
我踌躇再三,硬着头皮主动迎上去,道:“云极。”
他朝我一礼,“上神。”
“那什么,”我道,“关于咱俩的婚事,你不必放在心上,乾坤社稷图上既定的姻缘并非无解,我就亲眼看见有人成功解过。”
他垂眸以对。
我:“我猜是你父帝爱子之心拳拳,怕你年纪小,担不住天帝这副重任,才做下这桩荒唐事,想我日后庇护于你。”
“这纯粹是他多虑,不管是看在我与你父帝多年的交情,还是为天下苍生职责所在,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。”
“多谢上神,此事日后再议可以吗?”他抬头,眼眶微红。
也是,人家同一时间失去了双亲,正伤心,要离婚也不急于这一时。
我和蔼拍拍他肩膀,以示安慰,让道与他。
他趋近他父帝的碑,面对碑上“缺了个大德”,沉默片刻,转头看着我。
我:“……”
我抬头望天,“谁啊?这么没素质!”
2
暮柳与云极面面相觑。
我陪站须臾,发现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,遂转身,施展修为专注补天裂。
不一会儿,身旁多了个人影,伸出一臂与我同补天。
我转头往回看,暮柳已经退下了。
我只好往旁边看了一眼,距离沛铮过世已有百年,自上次在纪念碑林一别,我和云极再没见过面。
那婚自然也没离。
今日一见,要命,这孩子怎么回事,又好看了。
记得他出生那年我去喝他的满月酒,他装在襁褓中,还没我半只手臂长,又小又丑。
他父帝盼我赐福于他。
我点着他额头大方道:“大了千万别长得随你爹。”
这孩子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,还有点超出了我的期望。
我看他看得太久,引得他侧头来与我对视,凝霜淬雪的眼眸,墨中带蓝,任是无情也动人。
我告诉自己要冷静。
我虽是神,然并非圣,我好吃懒做,贪财好色,风流成性,交友不分物种。
这么些年,我身边像暮柳这般的小相好来去匆匆,不知凡几。
我也爱年轻小孩儿,然而唯有云极,我不能碰,这是底线。
我果断将施法的手撤回。
云极看向天边,天裂已经修复得差不多,也将手收回。
我没话找话,“陛下怎么来了?”
云极道:“察觉此处结界有异,前来一看。”
我点头,这是他责任使然。
然后,我就无话了。
一百年间,我往天庭传过数回信,想要找个时机与云极和离,每一回信都石沉大海,我至今不知云极是怎么想的。
不如我借机一问,我道:“云极……”
他突然转身,截断我话茬,负手望向渐渐消弭的裂痕,露出担忧之色,“好端端这结界怎会松动?”
我镇守昆仑,也有一份责任,对他解释道:“你可知此结界来历?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第二次神魔大战之后,你父帝顺应天道,划分六界,在此地设下结界限制,将魔族赶往昆仑之北的虞渊洲,永世不得外出。”
“千百年来,魔尊之位几经易主,后头这些晚辈不甘偏于一隅,想要攫取其他五界的力量壮大魔族,屡屡试图攻破此结界。”
说到这里,我也不免小小焦灼。
“这结界上上上次开裂是在八百年前,上上次是在三百年前,上次是在五十年前,没想到这么快,今日又裂了一次,裂缝还越来越大了。”
“云极,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?”
云极道:“说明随着时间的推移,父帝设下的结界越来越弱,魔族的实力反倒越来越强,仅凭法力维持不住结界,需得另想对策。”
我:“说明魔族那帮孙子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,我还在这儿呢,就敢妄图出来瞎蹦跶,瞧把他们能的。”
云极:“……”
我道:“云极你放心,我有的是法子补天,断不叫那魔族愚众出来造次。”
“那是自然,有上神镇守昆仑,我有何不放心,”云极道,“我适才一问,仅仅是想弄明白此结界的由来,好防患未然,并没有问责上神的意思。”
我一愣,这孩子待人还挺周到细致,我都没往那块儿上想。
我满不在乎朝他摆摆手,“一家人,不说那两家话。”
他:“一家人?”
我:“对呀,你也别上神上神的了,按辈分,往后你叫我一声姑姑或者姨母,随你高兴,我都使得。”
他闻言,脸有点绿。
我又想起了那该死的命定姻缘,不由道:“云极……”
“上神说有法子补天,”他道,“敢问是什么法子?可需要帮忙?”
我一时哑然。
“上神?”
我实话实说,“还没想好。等我回头查阅一番古籍。”
“……”他淡然一笑,温润如昆山片玉,有使人沐露梳风之感。
这叫人如何扛得住。
我偏过头,尽量不看他。
他道:“六界当中,古籍密卷齐备之所,莫过九天上的嫏嬛阁,上神若是不嫌弃,不如前往一阅。”
嫏嬛阁藏书海海,指定能找到详实的补天之法。
只是嫏嬛阁历来独属天帝一人,从前沛铮在时,我想进去找本小黄书读一读,都被他狠狠拒绝了。
我:“你肯让我进去?”
他摊手,掌心赫然出现一枚龙玦,递与我,“持此玦者,九天之内可畅行无阻。”
我收下,挂在腰间,“那就多谢了。”
他:“包括我的寝宫。”
我:“……”
他:“说笑罢了,上神切勿当真。”
我配合干笑两声,忽然想起,“乾坤社稷图是不是也在嫏嬛阁?”
他笑容一敛,神情变得莫测,道:“是。”
“太好了,”我道,“到时候离婚和找补天之法一道办了,省心省力。”
他看着我,道:“上神好像对父帝安排的这桩婚事,厌恶到了极点。”
“谈不上厌恶,只是觉得你父帝糊涂,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硬凑一对,传出去多叫人笑话。”
“上神是觉得云极配不上你?”
我忙道:“不存在配不配得上,压根就是不合适,不合适至极。”
我苦口婆心,“你贵为天帝,为万人所瞩目,少不得要顾及一下名声问题,与你比肩的天后,该是一位与你一样耀眼的同龄女子,你二人携手,同进同出同成长,终受人敬仰。”
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你白纸一张,我已经是一本泛黄的旧书,书的内容还不太健康。”
他蹙眉:“别这么说自己。”
我道,“退一万步讲,就算你不是天帝,也该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共度一生,没道理就此认命,接受包办婚姻的荼毒,与我这个老太婆纠缠不清。”
他不悦道:“都说了,别这么说自己。”
我笑:“都是实话。”
他道:“你为我思虑得这般周全,可是你怎么知道我……”
他蓦然止住,冷冷望向我身后。
暮柳出现,“山主,有客造访。”
我让他稍等,回头与云极道,“知道你什么?”
他道:“知道我眼前没有心上人。”
我惊喜道:“是哪家的姑娘,我认识吗?多大了?你几时喜欢上的?发展到什么地步了?”
他:“……”
他垂眸道:“改日介绍你认识。”
还害羞了,我欣慰按住他肩膀,“好。”
他抬头,“是谁来了?”
我:“哦,我前夫,也是你二大爷,你要见见吗?”
“……”他退开一步,“补天宜早不宜迟,云极在九天恭候上神。”
“一言为定。”
他广袖一拂,消失在原地。
我叹口气,问暮柳:“我那冤种前夫在何处?”
3
我活到这把岁数,情场遨游,过客无数,细细回味,能让我较真的感情也就只有三段。
第一位是沛铮,我爱他,他不爱我也就罢了,临了还摆我一道,把我变成了他儿媳。
第三位是云极,正在努力和离中。
第二位是元凤辛眠。
我爱他,他爱我,咱也经历过缠缠绵绵到天涯,我本以为可以和他就此地老天荒,一冲动,与他在乾坤社稷图缔结婚约。
过了不到一个月,辛眠变心了。
我那时在准备嫁衣,他领着一个羽族女子来到我面前,求我成全。
我二话没说,强行抹去了山河社稷图中我和他的姻缘,为此遭受了五百年反噬。
但是我不后悔。
我反而庆幸,幸好没有真的嫁给辛眠。
我这人就一个优点,想得开。
感情这回事没有对错,无法强求,而且少时辛眠多次救我于水火,我还他自由,也是理所应当。
时过境迁,分手了大家照样当朋友,辛眠的婚礼我还去喝过喜酒。
我随暮柳步入玉雪宫,就见一放荡不羁的火红人影伫立大殿,恋恋不舍地摸着我满屋陈设。
“这椅子,我从前最喜欢坐。”
“这杯盏,我从前摔过两个。”
“这花瓶,我从前……”
我面无表情打断他,“后来你就出轨了。”
他讪笑回头,笑容洋溢,“想死你了潇潇!你近来可好?”
我躲开他的拥抱,道:“找我何事?”
他道:“听说你要做天后了,还没道声恭喜。”
我道:“给你一刻钟。”
他:“沛铮那家伙,八成是老糊涂了,想想你怎么可能情愿,我跟玄武他们也就笑话了你两个月吧。”
我:“暮柳送客。”
他:“……”
他搓搓手,说明来意,“来跟你讨几块山玉。”
我瞪眼:“几块?!”
他:“……一块也行。”
我:“做什么用?”
他想了想,“送给发妻做寿礼。”
我痛快将山玉给了他,他拿到之后还想在我这里坐一坐,被我一脚踹走。
我从辛眠这里得了个启发,昆仑山玉乃是不可多得的精石,一直被世人视作忠贞爱情的象征,我何不送云极一块,让他讨一讨心上人的高兴,也算我这个长辈没白当。
我对手底下的仙使道:“烦劳,再去帮我取一块山玉来。”
仙使有辛眠这前车之鉴,“还取一块巴掌大小的吗?”
我:“取块等人高的。”
“……”仙使望着辛眠远去的背影,目光同情。
一炷香后,我围着跟我差不多高的玉石转圈,琢磨雕个什么物件好。
“暮柳,你怎么看?”
暮柳沉吟道:“不如雕座人像?”
好主意,“可我眼下并不知道云极中意的女子长什么模样。”
暮柳:“无妨,能得天帝陛下青睐的仙子或者神女,定然身姿曼妙,山主比量万里挑一的身段雕就便是,玉像五官留着,等陛下亲手刻画上去,岂不是更有意义?”
我喜道:“还得是你,要不说我最喜欢你呢?”
暮柳羞赧,“山主谬赞。”
我这些小相好里,暮柳跟我时日最长,大概得有五十年了。
我喜他容貌秀丽倒在其次,主要是他机灵懂事,有眼力见儿。
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雕什么送给云极,我也就不着急了,暂且将山玉收好,命暮柳守家。
我自己御风,往山下而去。
早上那一次天裂,虽修补及时,我仍担心可能有少许魔族趁虚而入,去了人界,所以决定下山看一看。
昆仑东行千里,有个大镇,恰逢中秋盛会,凡人注重团圆,集市人声腾沸。
我化作一寻常女子,游走其中,暗中查看有无魔族隐匿此间,伺机吸取凡人精气。
走了半日,魔族没寻得,倒是撞见了一当地恶霸欺凌良家妇女。
我翻个白眼,都不敢动用法力,怕把那凡人捏死,挤进人群,想着在那恶霸的臀上小心翼翼踹一脚,把人踹翻就好。
已经有人先我这么干了。
我驻足,望着那先我一步的背影,心猛然跳了一跳,许久没有体会到心动的感觉,不想今日对着个凡人动了妄念。
不怪我。
要怪只能怪那凡人骨相太好,单一个背影便叫人浮想联翩。
眼见他要走,我赶忙跟了上去,今日若是泡不到他,神生何趣。
我伸手,轻搭那人肩膀,缓声道:“这位兄台……”
那人转身,我后半句话憋在了嘴里。
云极白衣缱绻,笑道:“好巧。”
是巧,太他大爷的巧了。
我僵硬把手收回,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他目的跟我一样。
我说哦。
我:“东市你瞧了吗?”
他点头,“只剩西市,上神请。”
我勉强笑笑,与他并肩往人群里扎,不时被接踵的行人撞两下,撞着撞着就撞到云极身上去了。
我第三次踩上他的脚,他低叹声得罪,伸手揽住我肩膀,礼貌将我带进他怀里,护着我走。
我道:“云极真是孝顺长辈。”
他:“……”
他:“应该的。”
日头逐渐西沉,暮色降临,一轮皓月当空,集市盏盏花灯亮起,热闹更甚。
卖灯的小妹妹吆喝到我俩面前,云极买了两盏,问我:“上神可要许愿?”
我笑而不语。
他疑惑。
我指着那灯上“祈奉昆仑山神御座”等字样,“他们信奉的神就是我,我自己向自己许愿,是不是没有必要。”
云极低头一笑,拉着我来到放灯的河边,借来行人的笔,认真问我道:“那我能向上神祈愿吗?”
河面映着灯火粼粼,数不清的莲灯飘浮其上,我望着他星眸灿灿,忍不住道:“可以,给你这个特权,今日你想要什么,本神都应了你。”
他在莲灯上写了几个字,学凡人将莲灯放进水里,顺风推远。
我好奇,“你许了什么?”
他道:“想同上神一起在人间过中秋,吃月饼,赏花灯,饮桂花酒。”
我:“就这?”
我看向我另一边,一商人大哥正奋笔疾书——
今年娶上第十八房姨太太、卖货缺斤少两没人知道、肾虚早点好、跟隔壁老王媳妇偷情不被发现……写着写着地方不够了。
我递上一盏空灯。
“多谢……”大哥一抬头,“哟,小娘子长得挺标致,嫁人了没有?”
我:“嫁了。”
大哥一脸痛心,“我就知道!这年头的好白菜一准都让猪拱了。”
我对云极道,“他骂你。”
云极无奈摇头,大哥凭空飞起,砸进了河里。
不少人听闻动静朝这边望过来,我拉着云极快走两步,“前面有酒坊。”
时至半夜,圆月清辉穿透万里青空,广洒人间。
商人大哥泡够了水,被船夫捞起,不停对着昆仑的方向跪拜,兴许能做一段时间的好人吧。
我与云极凭窗对坐,各自拥一坛桂花酒,中间摆着一盘月饼。
我拿起一个尝了尝,皱眉放回去,“要了亲命了,月饼怎么能是甜的呢?”
云极:“不然呢?”
我:“当然应该是咸的啊,想当年食神从月神那里得了启发,做出第一批月饼,我还尝过,明明就是咸口,这才在人间推广了几年,怎么就……”
我停止喋喋不休,看向对面,云极吃我咬过的月饼吃得好尽兴,眸子都微微眯了起来。
我道:“……云极。”
我:“粽子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?”
他:“甜的。”
我:“粥呢?”
他:“甜的。”
“豆腐脑也喜欢甜的?”
他点头。
好的,我跟此人过不到一块去。
他:“怎么了?”
我:“没什么,你喜欢吃就多吃点。”
我转移话题,“看来是你我想多了,并没有魔族从天裂缝隙逃逸。”
他:“未必,天还没亮,魔族一般喜欢趁夜行动。”
他话音刚落,几缕黑气自我眼前窜过,飞快往人群去了。
我:“……”
我:“云极,你真的是应龙后代吗?为何长了张乌鸦嘴。”
他:“……”
我将坛中酒一饮而尽,挑眉道:“要跟我比比吗,看谁降得多。”
他微微一笑,自窗户投身一跳。
我朝楼下喊,“你记得隐身!”
喊完坐回去,要了壶酒继续喝。
压根就没想跟云极比,为诓他干活而已,区区几只魔,哪里用得着两个人一起上。
让孩子自己练手去吧。
我酒喝得差不多,云极回来了。
我问:“都解决了?”
他点点头,直挺挺站在我面前。
我满意:“坐下吃你的怪味月饼,我让老板上了几个豆沙馅儿的。”
他不动。
我察觉不对,抬头,看他原本清澈的眼睛充满红丝,瞳孔变成了赤金色。
这是情魔蛊的特征。
我:“你……中招了?”
他仍是呆呆看着我。
我:“忘了跟你说,遇上情魔不能与之对视,对视必中招,不过你是应龙体质,百毒不侵,应该不妨事……”
我还没说完,他已按住我,俯身吻了我,继而微微抬身,柔软冰凉的薄唇有意无意剐蹭我耳垂,在我耳边低沉道:“我喜欢你。”
完蛋,这是将我当作了他的心上人。
我揉着他后颈,柔声哄道:“我也喜欢你。”
他眼中惊喜乍现,我趁势给他一记手刀,他软软倒在我怀里。
我接住他,摸摸滚烫的耳朵,吁出一口气。
适才那一霎,本神险些没把持住。
4
我带云极投宿。
客栈老板还没开好房,云极醒了,一睁眼就手脚并用黏在我身上,撕都撕不下来。
老板目瞪口呆。
我:“你没见过人家夫妻黏腻?”
老板老脸通红。
我几乎是半抱着云极进房,拍拍他道:“咱们消停一阵,好吗?”
他埋首在我颈侧,就这么一会儿功夫,我的颈子全是他落下的吻痕。
我叹了口气。
平日瞧着克己复礼的云极,喜怒不形于色的云极,怎么一朝释放天性,就如此孟浪了呢?
明日等他清醒,想起今夜一举一动,八成要羞愧到自杀。
想到这里我再度抬手,没想到他这回学乖了,抢先别过我手腕,力大无穷,我被他一推,重重撞上角柜。
我恼了,也不再对他客气,反手将他摔在床上,没控制住力度,不慎把他手腕捏碎了。
剧痛之下,他长眉骤拧,然而眸中深情有增无减,动情到极点,龙尾取代了双腿,自他衣下伸出,将客栈地板甩得震颤不已。
这便是那情魔蛊的可怕之处,叫中蛊之人不知置身何时何处,失了全身心,满眼只有爱人一个,乃至迷失自己。
云极腕子外翻扭曲,却仍不管不顾地朝我爬过来,眼泪一颗颗自眼角滑落,比鲛人月下泣珠还要惹人垂怜。
我明知这是他情蛊作祟下的把戏,目的就是吸引我过去,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软。
罢了罢了,我挨过去,在床下坐下,一边给他治手腕,一边任由他抱。
他得寸进尺,尾巴纠缠我小腿,沁凉丝滑的尾鳍一寸寸划过那里的肌肤……
这孩子是沛铮派来考验我定力的吗?
他道:“我喜欢你。”
我念着清心咒,嗯啊地敷衍,“我也喜欢你。”
“我喜欢你。”
“我也喜欢你。”
“……”
后来他眼睛开始恢复正常,靠在我肩上睡着,我忙趁这段时间,消去了他关于情魔蛊的记忆。
以及我颈子上那惨不忍睹的吻痕。
天亮了,云极不适地轻吟出声。
我没好气,“舍得醒了?”
他揉揉酸痛的手腕,下床道:“这是何处?”
我递给他一杯茶,“你昨晚降魔累着了,我只好带你来住客栈。”
他颇觉惭愧,“多谢上神。”
我晃了晃脖子,道:“不客气。”
我忍了又忍,“云极。”
他看着我。
我:“你父帝母后以往对你的管教还是严谨刻板了些,你如今也是个大人了,不必过于压抑自己。”
他目露不解。
我:“我是说,别光止乎礼义,试试发乎情。”
他:“?”
我:“你该找个固定伴侣,尝尝双修的妙处了。”下次再中情蛊,也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,逮谁抱谁。
他一口茶呛住,面皮迅速涨红。
“上神何出此言?”
我:“这你不用知道,我且问你,你昨日说的那位心上人,如今在何处?”
他:“……”
“嗯?”
他:“在九天。”
“你打算何时迎娶她过门?”
他:“其实……她还不是太喜欢我。”言罢,朝我郑重一礼,“上神,云极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云极愚钝,实在不知该如何打动一个人,想请上神指点。”
我:“你想让我教你追求她?”
“可以么?”
我点头道:“感情上的事,我的经验是比你多些。”
“上神桃花遍地,人人称羡,云极确实该好好向上神讨教。”说到最后,居然有些咬牙切齿。
我道:“你倒也无需自卑,论学识出身,模样性情,同龄人中没有谁能及得上你。”
“上神果真如此看我?”
“骗你作甚?”
“那为何还是有人不想嫁我?”
我道:“姑娘家家心高气傲,一时眼瞎也是有的。”
“正是,她对旁人都和和气气,对我却避之不及。”
我:“你得让她慢慢发现你的好。”
我本来想晚点去天界,此刻觉得迫在眉睫。
“你休息好了吗?我这就随你一道回九天,与你和离,想法子补天裂,教你追妻。”
云极默默把要推窗看景的手放下,道:“上神还真是……闲不下来。”
我:“任重而道远。”
5
扶摇而上,穿过苍茫云海,宫阙金碧靡丽,一望无尽,便是九重天了。
我搭着云极的手甫一落下云阶,南天门口两个守门大将便迎上来,铿锵有声。
“陛下,天后娘娘!”
我被这生疏的称呼吓了一跳。
走出几步,云极问我,“有何不妥吗?”
我道:“跟你走在一起,辈分都降了,好生不爽。”
云极当即转身,“传话下去,以后昆仑山主在九天行走,还当沿用旧时尊称。”
两名大将俯首称是,领命而去。
我:“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?”
云极道:“不可叫上神受委屈。”
倒叫我觉得自己矫情了。
我摸摸鼻子,想着云极出走一日,定积攒了公务要忙,是故指着嫏嬛阁的方向,“你不用管我了,我先去看书。”
云极:“我送上神过去罢。”
我坚持不用。
云极道:“好。”
与我就地分道。
我缓行踱步,一路观光,发现天庭的风景跟从前没什么两样,依然还是那么富贵。
嫏嬛阁前,守门的仙使拦住我,我将云极所赠的龙玦递上,果然好使。
仙使让出道来,我伸手推门,推不动。
门上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道:“请说出开门密令。”
我:“什么情况?”
仙使飞升时年事已高,看着老态龙钟,娓娓道:“多年以前,曾有位上神试图破坏结界进去看小黄书……”
我:“……”
仙使:“天帝陛下后来痛定思痛,决定给门加个密令,防火防盗防潇冉。”
我:“我就是潇冉。”
仙使:“……”
仙使:“反正别人进门有此玦就够了,上神您不行。”
我:“密令是什么?”
仙使:“这个只有天帝陛下自己知晓。”
“哪个天帝?”
仙使茫然不知今夕何夕,“还有两位天帝吗?”
我:“……”早知道就该让云极陪着来一趟。
算了。
我靠近门前,试道:“沛铮六界第一帅。”
门道:“密令错误。”
我思忖,这是为我特设的密令,难道跟我有关?
我:“潇冉法力无边,强到炸天。”
门道:“呵呵,没见过这么自恋的。”
我:“……”
我:“要不我把你炸了吧,门门。”
门:“……”
门:“成熟的门可以自主输入密令——世间诸般可爱,潇冉独占诸般——咔哒,门开,欢迎光临。”
我:“……”
懂了,沛铮设这个密令,就是为了埋汰我。
嫏嬛阁内汗牛充栋。
我首先找到乾坤社稷图。
漫长图卷在半空徐徐展开,我来到神契上姻缘相关那一块,沉了沉心。
上回跟辛眠和离遭了五百年反噬,这一回是跟天帝,怕是不止遭罪五百年。
管他的。
我闭眼,将全身修为凝聚指尖,尝试一举破了我和云极的姻缘。
试了几次,乾坤社稷图纹丝不动。
“文盲,”门道,“你当乾坤社稷图这等造极的神物是拼拼乐,拆了还能再来?天定的姻缘,每人只有一次消除的机会,你已经用过了。”
我:“作为一扇门,你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。”
“没办法,我也不想学识渊博,但谁叫我是图书馆的门。”
我:“如此说来,我若是想离婚,只有让我的另一半来取消了?”
“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云极会不会遭到反噬?”
“废话,他若是与你和离,等于同时违背父母之命和契约精神,得遭双重反噬。”
“……”
我纠结片刻,道:“明白了。”
门:“你真要与小云极和离?我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门,属他来此看书看得最勤,爱学习的孩子总是差不到哪里去的,要不你再考虑考虑?”
我:“一扇好门,嘴不应该这么碎。”
门:“我看他对你十分上心,为了你还特意来改密……”
我翻手举起一团惊雷,打断它道:“有关补天的书籍在哪个书架?”
门负气一关,闭嘴了。
最北一侧顶梁高的书架自动滑出,抖落一层老灰。
一看就不普通。
6
我在嫏嬛阁翻了整日的书,不知不觉,卯日星君下值,带走最后一丝光亮。
琅嬛阁墙壁上的明珠亮起,云极穿墙,出现在我面前,“门怎么叫不开了?”
我:“可能是被我气着了。”
他:“……”
说到这里我怪不好意思,“嗐,越活越回去了,竟跟一扇门计较起来。”
云极道:“必定是门的不对。”
我:“……”
该说不说,这种被偏袒的感觉,我极受用。
我道:“对了,你知道沛铮给门设了个密令吗?”
云极愕然,“……父帝么?”
“看样你也不知道,”我道,“正好,你把密令改了罢。”
他:“你不喜欢那密令吗?”
我:“何止不喜欢,什么‘潇冉可爱’,这能是人想出来的话吗,本神活到这么大,跟‘可爱’二字就没沾过边!”
他神情一黯,转身举臂,一道微光凌空抵门,“上神认为改成什么合适?”
我道:“你替我想个霸气的。”
他道:“潇冉凌剑九州,制霸洪荒。”
他:“喜欢吗?”
我点头再点头,喜滋滋。
门:“你就——请注意,你的密令正在更改——宠她——如非本人操作,请及时——确认——吧。”
我:“它在说什么?”
云极淡淡道,“没什么,上神今日查阅古籍,可有收获?”
提起这个我可就不困了,指着面前筛选出来的一堆书。
“补天的法子有好几种,我反复衡量,还是觉得女娲用过的那种最牢靠,最实用。”
不愧是爱学习的孩子,云极一点就透,“修炼五彩石?”
我道:“不用那么麻烦,当初不周山塌陷,导致天破了个窟窿,女娲大神才集举世之力炼成了一批石头,用来补天。”
“相比之下,昆仑上空那一处顶多算条口子,前人种树,后人乘凉,据我所知,女娲用过的石头还有剩余,咱们只要捡个现成,寻几块来就得了。”
云极:“不知要去哪里捡这个现成?”
我:“混沌谱。”
云极略作思索,“上神是说那本保留了先神遗迹的法器图谱?”
“聪明。”我道,“拿出来吧。”
云极为难地道:“可父帝曾千叮万嘱,混沌谱中先神们残存的威力巨大,一旦开启,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,或可导致时空混乱,六界动荡,不到万不得已,不得动用。”
“所以啊,我自己进去就成了,”我道,“你不必跟着。”
云极苦笑,“上神怎么忘了,你我如今是夫妻同体,一损俱损,上神若是有任何不测,云极也只好陪上神一起死了。”
“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个问题。”我斟字酌句,“云极啊,咱俩这婚,可能主要得靠你来离。”
云极:“什么?”
我把门的话给他一复述。
云极听完,长舒一口气,似笑非笑看着我,“这样吗?”
不知为何,他看起来还有点高兴。
这孩子莫不是知道自己要遭反噬,受刺激了。
这种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的感觉很不好。
我道:“按说这个要求挺过分的,我原本没什么资格要求你为了这段孽缘受伤,你就当为了心上人,你总得先与我撇清关系,才能正经给她个名分不是?”
云极道:“请教上神,是不是只要我不同意和离,你就不会进混沌谱去冒险?”
我点头称是。
和离会让云极受伤,但进混沌谱可能使人丧命。
进去也许就出不来了,我牺牲不要紧,要是连累云极,我实在负不起这个责。
云极道:“那我不同意和离,我也不能放任上神独身涉险,既然补天的法子不止这一个,咱们另想罢。”
我:“……”
诶?是这个因果道理吗?
我是不是被绕进去了。
我道:“一码归一码,就算你不同意我进混沌谱,也可以先与我和离,你难道不想与我和离吗?”
他道:“不想。”
我:“为什么?”
他:“……”
他道:“我怕上神食言,与我和离以后更没了顾忌,趁我不注意,偷进混沌谱。”
别说,我还真是这么想的。
我:“本神岂是那等狡诈小人。”
他静静看着我。
我:“好吧我是。”
他无可奈何看我一眼,率先出门。
苍穹夜幕,汉白玉铺设的天路旷幽,云极走上去,白衣雪影,蹁跹清寂。
我紧随其后,苦口婆心。
“你父帝总是喜欢杞人忧天,混沌谱里的先神也包括了我,我进去就跟回趟自己家一样简单,哪里就危险了。”
“你就当作那是先神们的当铺,里头不过是存了些每个人不用的东西。”
云极:“你在里头存过什么?”
我:“……”
我:“一点微不足道的技能。”
他:“上神不如展开说说?”
我:“……移山填海之能。”
他:“的确微不足道,不小心释放出来,也就是江河泛滥,沧海倒灌,高山将倾,六界不复……”
我:“可以了云极,好汉不提当年勇,本神过去的辉煌就让它过去吧。”
我:“我们要做的是展望未来,不破不立,从离婚开始新生,你意下如何?”
云极决然摇头。
我:“大不了我跟你起个死誓,一旦察觉混沌谱有异,我立即自爆,宁可让混沌谱随我消失,也绝不带累苍生……”
他蓦然回头,我一个不防,撞在他胸口。
他冷冽道:“你丝毫不心疼你自己吗?”
我纳闷:“我有什么好心疼的。”
有事扛事,得灾消灾,将一己置之度外,不是每个神应该做的吗?
不然我何以勘破生死,何以成神,何以悟道。
虽然我得道的过程跟别的神有点不一样,有的人以剑悟道,比如沛铮,有的人以心悟道,比如辛眠。
我靠捡破烂悟道。
我不过是从上古的战场上捡了具白骨,给了它葬身之处,天眼便为我开了,巨大瞳仁映出我的法相,使我稀里糊涂成了神。
沛铮后来迁走了那具白骨,称我是天道的亲闺女。
……扯远了。
云极眼下万般不忿,“你不心疼自己,有人心疼。”
“辛眠还是暮柳?”我想了想,“辛眠不能够,还得是暮柳……”
没说完,云极已抛下我,兀自走了。
我:“……”
要不说现今的小孩儿难哄。
爱谁哄谁哄,我才不哄。
别看他这会儿嚣张,那是没有真正尝到情爱的滋味,等我帮他追到他的心上人,无需我开口,他自然求着我与他和离。
我果断转身,往相反的方向走,琢磨寻个旧友叙一叙。
7
诗仙府酒香四溢。
“太白兄在否,”我高声喊了一嗓子,无人应声,进去发现诗仙已经倒地不起,醉眼迷离看着我,道:“云想衣裳花想容……”
我道:“喝独酒可耻。”
我学他席地而坐,随手拎起桌上一酒坛晃了晃,还有半坛,“什么酒这么香?难道是酒神新酿?”
那我可得好好尝尝。
还没喝上几口,诗仙就来夺,“此、此酒喝不得。”
我自负笑道:“什么酒我喝不得,不是我跟你吹,迄今为止我还没醉……”眼前的诗仙开始重影。
“过。”我晃晃脑袋,沉得抬不起来。
诗仙指着我大笑,“这回醉了没?此乃万酒凝华,也叫酒精,哈哈哈,你个大傻子。”
说完倒头,打起了呼噜。
云极来时,我正给诗仙满头扎小辫,发觉有人逆光而来,遮了我的光亮。
我恼火抬头,顿时弃了诗仙,“长胡子的大叔不要,美貌的小哥哥你过来呀。”
“……”云极弯腰,“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?”
我咧嘴道:“我是谁不重要,重要的是小郎君你是谁,可曾婚配?”
他点头。
“哎呀,这年头的好白菜怎么都让猪拱了。”我惋惜。
云极:“……”
他道:“起来。”
我摇头,“不起,除非你跟我回家。”
他道:“好,跟你回家。”
“咦,你不守男德。”
他:“……”
我:“不过我喜欢。”
我朝他伸手。
他欲拉我起来,却被我一把拽倒,摔进我怀里,我马上翻身压住他,同时将睡死的诗仙踢远,得意道:“你被我骗了吧。”
我在他清癯的腰上胡乱摸了摸,“你让我亲一亲,我就带你回家。”
他一手制住我肩膀,手指抵住我唇,道:“别。明日醒来你会后悔。”
我凝视他,“今日亲不成你,我才会后悔。”
他眸光闪了闪,按着我的力量渐软,我得逞一笑,正要下嘴,他又抵抗起来,道:“不可!”
好美的一张脸,好无趣的一颗心。
像那个谁。
等等,像那个谁?
我怔怔望着他,“你是不是该有一条尾巴?”
他道:“你先放开我。”
“快亮出来,我想看。”
“潇冉……”
我压着他的两只手,在他唇上吻了吻,催促道:“快着些,要不不理你了。”
他略带难堪地别过头,银白龙尾自我身后冒出来,贴了贴我的背心。
我反手抓住,将滚烫的脸贴在那细腻如玉的冰凉鳞片上,舒服地叹了口气。
同时我的手也没闲着。
云极正要起身,忽然倒吸一口冷气,颤声道:“别碰那里!”
话音方落,我的手里空了,云极在我眼前消失,来到我身后。
我只觉颈子一痛,眼前一黑。
8
醒来已是翌日。
我睁眼,望着头顶的雕花大床和琉璃青纱帐,陷入沉思。
昨日云极同我闹别扭以后,我是不是去找诗仙喝酒来着?
然后千杯不醉的我竟然醉了?
醉了之后呢?
为何我记忆全无?
我正纳闷,冷不丁一个声音道:“舍得醒了?”
我侧头,云极坐在床边,沉静地看着我。
面色不佳,看来还在同我置气。
我朝他笑了一笑,“这是你寝宫?我为何会在这里?”
他没好气,“昨夜上神醉酒,是我把上神接回来的。”
我难为情道:“平生第一次上头,让你见笑了,幸好我这人酒品还行,即便喝醉,也不与人为难。”
他:“……”
他:“你说是便是罢。”
我握住他手,决定哄他一哄,“还在为混沌谱的事生气?我答应你,绝不贸然进去,别生气了,好不好?”
他目光落在我手背,“你这是……在对我撒娇?”
“我撒娇你就不生气了?”我道,“好的,那这就是撒娇。”
他看着我,脸慢慢红了。
起身环顾左右,“我想起来我还有事,上神好好休息。”
我懒散往枕上一靠,微笑看着他仓惶逃走的背影。
这不经逗的孩子。
云极走后,我打个哈欠,翻身准备睡回笼觉,腿边触到一冰凉之物。
一片龙鳞。
床上为何会有一枚散落的鳞片?
这是云极的床。
没听说过龙还有换鳞的习性,难道是云极这条小龙营养不良,掉鳞了?
我睡到午时方起,唤来一个仙使,向他打听云极平日的饮食习惯。
仙使道:“陛下勤于修炼,并不贪恋烟火食物。”
这就难怪了。
我备下一桌珍馐,左等右等。
一个爽朗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,“这么多菜,潇潇莫非知道我要来?”
我:“……”
红凤凰自发入席,托腮往桌上一瞅,“怎么都是甜食?我不爱吃甜食。”
本来也不是给他准备的,我木然道:“有辣子鸡,你吃吗?”
辛眠:“……”
“说罢,来找云极何事?”
他:“我不找他。”
我:“这不是太微玉清宫吗?你来他的寝宫不找他,难道是来找我?”
“潇潇还是那么聪明。”
我:“……”
我:“找我何事?”
“没事就不能找你吗?”
“不能。”
“潇潇,你别每次见面都对我一副冷脸,时间长了我会伤心的。”
我道:“对不起,没有露八颗牙喜迎前夫的爱好。”
我不打他,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宥了。
桌上有清酒,辛眠自顾倒满两杯,将其中一杯塞到我手上,与我相碰,看着我,道:“我最近总是想起往事,发现自己是个混账,对不起你。”
“现在才发现?”我掐掐手指头,“三千来年,您这反射弧可够长的。”
“潇潇。”他握住我搁在桌上的手,“我知道你心里还对我有怨。”
我正要给他个过肩摔,云极散朝回来了。
他看看满桌菜肴,看看桌上仅有的两套餐具,看看辛眠,看看我俩交叠的手,再看看我。
我反应过来,忙将手抽回去,分明没什么,我却无端有些心虚。
“辛眠上神。”云极温文致礼,看不出一丝情绪。
“来吃饭。”我道,“你的人说你整日只顾餐风饮露,勤于修炼是好事,但按时吃饭也是修行。”
主要是你不吃饭会掉鳞,就如同凡人饮食不规律容易脱发一般,早发现早治疗,早预防早安心。
我没把这句话说出来,是因为辛眠在场,云极这孩子要面子。
云极敛衽坐在我对面。
侍女添了一副新碗筷,我将云极的碗填得满满登登,命令道:“都吃完。”
云极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,“都?”
“有问题?”
“……没有。”
我满意,“很好,我看着你吃。”
云极对此没什么表示,听话地开始吃饭,吃相优雅。
倒是辛眠,睁大了他的凤眼看着我,吃惊之情溢于言表。
我回瞪他道:“你还有事吗?”
辛眠摇摇头。
我下巴一指门口。
辛眠起身告辞。
他一消失,云极跟着放下碗筷,道:“山主在我的地方宴请辛眠,是不是应该跟我说一声。”
我:“你以为这一桌饭食是我为辛眠准备的?”
他不吭声。
我:“别误会,这真的是为你准备的,辛眠属于不请自来,我都不知道他大老远跑这一趟,没头没脑是为了什么。”
云极面色见缓,稍微不解,“无缘无故,你为何要督促我吃饭?”
怕你变成一条秃龙。
我道:“长辈的心意,你只管吃就对了,记住每天都要吃,不可以偷懒。”
“好。”云极端起碗,“并非我偷懒,只是……只是一个人吃饭索然寡味,渐渐也就提不起兴致了。”
“一个人是没什么意思,”我道,“你那位心上人打算何时让我见见?”
云极还没说话,忽然闪现出一个娇粉身影,急急道:“陛下你叫人家好找,跟你说,你的……”
看到我,戛然止住,下意识往云极身后一凑,大眼睛眨巴眨巴,看着我。
我慈祥道:“这位是?”
云极:“……”
云极:“苏方。”
“哦,小芳。”我点点头,原以为以云极的性子,该喜欢柔静的,敢情他喜欢跳脱的。
我对小芳招招手,“别怕,过来让本神好好看看你。”
小芳看向云极,得到云极的首肯,才一步紧一步挪向我,行礼道:“不知山主在此,失礼了。”
“不必拘礼,本神向来不修小节。”我道,“你方才那么着急,想来是有要事找陛下,我方便听吗?”
小芳道:“方便,就是陛下那只灵宠白泽,又又又暴走了!”
9
小芳在前引路。
我和云极尾随其后。
我撞了撞云极,替他高兴,“小芳同你很是般配。”
云极:“自然,你觉得除你以外的所有人,都跟我般配。”
我:“……”
是我的错觉吗?
我总觉得经过昨夜,云极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,既不端着了,也不敬重了,动不动怼我两句。
醉酒的是我,怎么倒好像把他身上某处机关打开了似的。
我诧异瞥他一眼,他倏然将我拽在他身前,“当心。”
我旁边就是银河,巨兽胀大数倍在河里扑腾,掀起滔天巨浪。
“不要紧,这点浪头淹不死我。”我挣开他手,小芳在侧,还是要注意影响。
三个人排排站,看白泽疯狂打滚玩水。
我:“这玩意儿眼熟。”
小芳:“不用怀疑,这就是您送陛下的周岁礼物。”
我:“哦。”
我:“它为何会变成这样?”
小芳:“陛下惯它,别人家拿兽当兽,咱家陛下拿兽当命根子,从小给它喂仙丹灵芝,这家伙后来吃不下别的了,隔三差五跑进库房,偷吃灵丹妙药。”
小芳:“吃多了不消化,就要暴走。”
我:“原来如此。”
我:“云极,我送你这灵兽的初衷,是因为白泽兽性温和,耳目聪明,通万物之情,养好了就是个活百科。”
显然,眼前这头没养好,给养刁了。
小芳:“何谓百科?”
我:“后世人类的一种学习工具,啥都能搜。”
小芳:“山主果然见多识广,怪道陛下对您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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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摩羯大鱼
原标题:《我跟你不熟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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