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天读点故事

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旗下自媒体号,所有故事均为本平台签约作品,版权合作请发邮件至hezuo@tkpost.com。如有相关疑问可私信沟通,或联系每天读点故事官方客服微信gushi8244,祝看文愉快~

那日,我夫君带回来一个绝色姑娘

*斗渣男、虐极品、打脸坏心眼姐妹后,收获竹马的爱情

*女主聪慧有谋略,可谓宅斗无敌!


他离开 5 年,回来第一件事,就是要休了我,明媒正娶娶回她。 

可我在这府中掌家 5 年,对一切早熟稔于心,要休我,哪有那么容易!


1

临近腊月,天是越发的冷,尤其到了傍晚,寒风阵阵,几乎没人想出门。

庄府的大门外站了一群人,是为了迎接久未回家的大少爷庄励,按照老太太的意思,欢迎仪式得热闹,商尽柳顺着她的意思准备了,不过许是车马行得慢,信上说昨儿就到的人,今天都快过完了才进城。

站了有些时候的小厮们打着冷颤往墙根躲,哆嗦的样子实在显不出高兴来,加上庄家的府邸不是安在热闹的街道,凭门口站了不少的人,却怎么也没有迎接归人的欢快气氛。

商尽柳站在门口,捧着个暖手炉,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。

她身后的丫鬟红豆瞧着拐弯处仍旧没什么动静,上前半步劝道:“夫人,外头冷,不如屋里等吧。”

“无妨,再等等。”商尽柳看了看天色,转身嘱咐跟在身后的李管家,“看天色要下雪,老夫人院子里的暖万不能断了。书房也留足煤炭,另外再打发个人守着炭盆,庄勉最近读书晚,他年纪小,不禁冻。”

李管家点头,神色恭敬:“这些老奴早就吩咐下去了,夫人放心。”

正说着,有小厮跑过来高声道:“大少爷回来了。”

商尽柳抬头,看暮色中一队车马缓缓而来,最前面是一辆华贵马车,后面跟着的五六辆车装载东西,车马从府门口排到巷尾,这阵仗快赶上庄家几个铺子进货了,不知庄励这是带了多少东西回来。

有人从马车上下来,商尽柳瞧着面生,不过看他穿着打扮和那目中无人的模样,猜测这便是她那久不见人的夫君庄励了。

果然,她身后的李管家已经迎上前,对那人笑道:“等了大半天,大少爷可算到了!”

庄励瞧也不瞧站在一旁的商尽柳,只问李管家:“我中午派人回来说要请来的大夫,可请来了?”

李管家点头:“已经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来。”

“让他到我院子里等着。”吩咐罢,庄励转身,重新打开车帘子,小心翼翼从车上抱起一个有些娇弱的女人,她身上披着上好的狐裘,小巧的脸半隐在雪白的狐毛里,看不大清楚长相,不过单凭给人的感觉也猜得出,不是绝色也得是少见的美人。

早听说庄励性子傲眼光高,寻常人怕也入不得他的眼。

庄励抱着佳人头也不回进了府,李管家及等在门外的一众丫鬟小厮瞬间傻眼,夫人这是被晾在一旁了?

李管家实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景,错愕之下差点失了礼数,勉强收回指着庄励背影的手,李管家尽力想把场面圆回来:“夫人,兴许是大少爷久未回家太过兴奋,没留意你在这里……”

商尽柳眸光几转,望着庄府的大门悠悠叹一口气:“到底是生疏,亲近不起来。李叔,去给老夫人报个平安,就说大少爷已回。另外,府里每人赏一两银子以庆大少爷回府之喜,这个记在庄励账上。”

说罢,她也不回府,反而转身朝着街口走去。

李管家忙问:“夫人,都这么晚了,您做什么去?若是不当紧,不如打发下人去做。”

商尽柳背对着他摇摇手:“有要紧事找九爷商量。”

李管家站在空荡荡的门口,思及放才庄励举动,猛地叹一口气,夫人张罗了两天,谁知竟被如此对待,她那样要强的一个人,这会儿心里定是有说不出的委屈。

商尽柳不知李管家百转千回的心思,心里也无半点委屈,毕竟她心里的人不是庄励。

她只是想庄励刚回,少不得使东唤西,她懒得理这些杂事,不如去危九安处歇息片刻。

临近点石轩,阴了许久的天终于飘下零星的雪,商尽柳伸手接了一瓣雪花,未能细看已化成一片凉意。

当初来这里也是才刚入冬,不过那年雪下得早,下得也大,铺天盖地的架势像是要把人吞没,若不是恰好遇上庄老爷子,她和危九安怕真就冻死在了城门口。

向来人情债难偿,何况是救命之恩。

她欠庄老爷子,所以心甘情愿守着庄家这些年。

不过,她不欠庄励,她自会让他懂得这个道理。

点石轩里都是些字画玉石,不能生火,便早早挂上了门帘。

商尽柳挑开门帘进去,坐在柜台后面的掌柜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来,脸上的笑也真诚几分:“夫人,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?”

商尽柳说了几个人名,笑道:“借他们几个去庄府两天,可使得?”

掌柜忙道:“夫人说笑,东家早吩咐,他的话不听也得听您的话。”

这边安排妥当,绕过点石轩,商尽柳径直来到后面的院子。她来时院门掩着,便直接推门而入,抬头看院子里站着个人,不由笑道:“九哥,天这么冷,怎么在外面站着?”

危九安道:“听脚步声像你,才出来看看。”

两人说笑进了屋,屋里生了两个炭盆,满室暖意瞬间驱散了这一路走来的寒气。

危九安帮商尽柳取下披风,另拿起一件轻便的外衣给她披上,才问道:“庄励到家了?可跟你闹了?”

商尽柳歪在榻上懒洋洋地说:“领了个人回来,没顾得上闹呢,以后就说不准了。九哥,我刚去点石轩要了几个伙计,明儿你领着人去庄府一趟……”

话未说完,商尽柳已经睡了过去,年底是庄府最忙的时候,各个铺子的生意都得盘点,往来关系也得走动,虽然府里下人不少,可生意上的事只有李管家能替她分担一二,加上庄府里大小事也得她来拿主意,能有这一刻偷闲已是难得。

危九安有心帮她,可生意上的事还好说,庄家内务事,他如何能随意插手,只得看着商尽柳辛苦。指尖划过商尽柳眼底青色,知她准又好几晚睡不好了,实在心疼得厉害,说好护她一生安稳,到头来却连累她至此。

商尽柳睡了不过两刻就醒来,时间虽短,商尽柳却觉精神很好,从幼时相识,危九安身边总是最安心的存在。

危九安说看着时间呢,劝她再睡会儿,她含糊应了一声,却是没有再睡,而是躺着和危九安说话,等迷糊劲儿全过去,便起身回庄府来。

回府时正巧遇见李管家送请来的大夫,商尽柳便停下顺口问了句。

那大夫忙回道:“府上那位姨娘体弱,外加受了风寒,须好生调养一段时间。”

等大夫离开,商尽柳袖手而立,似笑非笑道:“李叔,你整日盼着大少爷回来,他如今平安回了,你又苦着一张脸做什么?对了,你去安排几个人,再喊上钱先生,咱们今晚就把你那大少爷带回来的几车东西分类入库,省得夜长梦多。”

该给的面子她给了,该算的账也是时候算了。

屋外寒风阵阵,刮得树枝乱响,屋内灯烛火光下,李管家也觉得浑身寒飕飕的。

商尽柳两手捏着写了满满一张纸的清单,笑得可亲:“粗粗分类就记这么多,当真大手笔!李叔,自我来了庄府,你总在我耳边念叨庄励的种种好处,我看,你眼光比老爷子差远了,至少老爷子没敢跟我夸他哪里好。”

李管家擦擦额头上的汗,没有接话,或许以前他还能说大少爷难得一身清朗书生气,读书人不通俗物也不是什么大事,可夫人当家这几年,他跟着精打细算惯了,于是也没了夸人的底气。

商尽柳又仔细看了一遍密密麻麻的清单,啧啧两声,说道:“明儿点石轩的伙计会过来估算这些东西值多少钱,钱先生,到时候你细细记下。”

钱先生是庄府的账房,年纪和李管家差不多,他脾气虽然温吞,能力却是不错,听商尽柳如此说,他只管应下,也不多问。

“天晚了,早些回去休息。”商尽柳系上披风,将暖手炉抱在手里,边向门口走边叮嘱李管家,“李叔,如果这边需要人,你千万找机灵的过来,这些东西都是钱,弄坏了不好。”

李管家应了一声,和钱先生两人目送商尽柳离开。

好一会儿,钱先生才戳戳身边的李管家:“大少爷带回来的东西,送去拙趣院的有多少?”

“除了随身的衣物,都在这里,夫人吩咐,这些谁也不准动,你说,夫人是要做什么?”

钱管家扭头看了眼大大小小的箱子,思及夫人说过的话和态度,忽地捏着胡须笑了:“咱们老爷找了位好当家娘子啊!”

2

庄励住的院子名为“拙趣”,听说是庄励亲自起的,不少人夸赞这名字起得好,在商尽柳看来,这名字不错,配庄励却有些委屈了,他世外高人的边儿都沾不上,配这名字倒显得老气横秋。

庄励离开五年,这拙趣院虽然时常有人打扫,到底没住人,一时显得有些幽冷。

不过,一大早就没停的训斥声驱散了这种幽冷。

李管家被急忙忙拉来救火,看屋子里低头的下人和浑身散发着怒气的庄励,他有些不明所以,但还是说道:“他们刚伺候大少爷,难免有些地方做不好,大少爷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,老奴盯着他们改了。”

庄励还是给李管家几分面子的,不过虽不发火了,脸色还是很难看,“原来伺候我的人呢?”

裹得严严实实的商尽柳慢悠悠走进来,自顾自坐下,说道:“吼什么,就你院子里那几人,除了一张嘴皮子没一样拿得出手的,脾气倒比得上主子,留他们在庄府做什么?”

庄励气恼,那是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几个人,个个识情识趣,结果一回来全换成了木头桩子。

懒得再看商尽柳,庄励吩咐李管家:“这些人我用着不顺手,你再去挑几个机灵的人来,还有,我带回来的东西也找人搬进来。”

李管家下意识看向商尽柳,商尽柳撑着脸颊把话接了过去:“你带回的那些东西我要清点,清点清楚之前你一点都动不得。”

庄励果然暴跳如雷:“凭什么,那都是我的东西。”

“不!”商尽柳摇摇头,“是不是你的,得等我清算完了才知道。对了,你信上没说带人回来,我就没让人另打扫客房,如果你有属意的屋子,让人给我说一声,我着人打扫出来。”

庄励只带回一人,这打扫出来的客房是给谁住他自然听得懂,看着商尽柳脸上的笑,庄励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:“阿因不是客人。”

商尽柳挑眉,装作不懂:“那是半路认下的义妹?嗯,算是贵客,不过贵客也是客,况且人家是姑娘,住你院里不合适,传出去你丢人也就罢了,别坏了人家姑娘清誉。”

这下,庄励的脸都黑了,强调道:“阿因是我的人。”

见庄励如此,商尽柳心里冷笑一声,面上却仍是义正辞严:“那就更使不得了,我这个主母还没喝过茶,她便不算进门,就这么无名无分住进男人院子,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。圣贤书你也没少读,怎么尽做些有辱斯文的事?”

向来少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,庄励不由恼羞成怒,说话也没了分寸:“你这,你这牙尖嘴利的妇人,我要休了你!”

闻言,商尽柳轻笑一声,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庄励:“你先看看这个。”

庄老爷子是个狐狸一样的人,这份遗嘱他只悄悄给了商尽柳,说是有朝一日庄励胡来,她可拿这个做依仗,果真知子莫若父,庄励才一回来,就起了休妻的念头。

庄励看了手中遗嘱,错愕出声:“这不可能!”

遗嘱上明明白白写着:若庄励安心当他的庄家大少爷,主母的位子只能是商尽柳,府中大小事务皆归她管;若商尽柳被休,家产一半归商尽柳,且庄励须净身出户,从族谱中除名。

“你这么多年未回,我也没机会当面问你意思,所以暂且按第一条路走了。怎的,你更喜欢净身出户?可以,明儿我就请族里几位叔伯来,把你名字从族谱上除去,你要做什么我便管不着了。”

庄励吃惊,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,脸色几番转变,写休书的话却闷在嗓子里再说不出来了。

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,庄励狠狠瞪了商尽柳一眼,手里捏着遗嘱转身进屋去了。

商尽柳知道庄励本就不喜庄老爷子莫名给他定下的这门亲事,更瞧不上她这个无盐女,所以才会拜了堂就寻借口离家。后来老爷子去世,他扶灵回祖地守孝,更有理由不回,几年来写信回来也只会写“囊中羞涩”,家中事务一概不问,浑然不顾自己为子为夫为兄的担当。

放任他过了五年舒心的日子,没半点长进,反而越发不知天高地厚。

许是娇人儿软语起了作用,庄励再出来火气少了许多,只是看向商尽柳的眼神又厌又冷。

商尽柳把遗嘱要回来,笑着问他:“庄励,可想清楚了,休书写还是不写?其实,我也愿意你把我休了,毕竟你现在有了喜欢的人,有我占着正妻位子,她岂有不受委屈的道理,你何必为些俗物委屈了那位姑娘。”

庄励皱眉不语,也不再提休妻之事。

商尽柳见状轻笑道:“那你再好好想,想清楚了千万提前告知我一声,我不比你,若真被休,还有许多身外物得收拾。”

庄励又被这几句话激起怒火,他咬牙切齿道:“商尽柳,你给我等着!”

商尽柳垂眸轻笑,上一个说让她“等着”的是庄府二少爷庄秦,三个月前让她卖给别人当马夫去了,上上一个说这话的,是庄府大小姐庄灵,半年前嫁去齐城祸害别人去了。

唔,老夫人以前也爱说类似的话,这个她就无可奈何了,那就当祖宗哄着,横竖出了她那院子,也没谁真敢做什么。

现在庄励也说了这话,连语气都如出一辙,真不愧是一家人。

也只有庄勉还乖些,凭有时读书淘气,性子却不像这几个已经歪了。

正当气氛一阵凝滞的时候,门外有人脚步轻快跑了过来,几声轻语过后,红豆掀了帘子进来,说道:“夫人,点石轩的东家带着人来了。”

商尽柳点点头,不再理会一屋子屏气凝神的人,起身离开。

庄励皱眉问李管家:“这点石轩东家是谁,又是做什么的?”

李管家道:“回大少爷,点石轩的东家是夫人好友,点石轩是做玉石字画生意的,夫人请点石轩的伙计来……来估算大少爷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的价值……”

“她估算价钱做什么?”

“老奴不知。”

对危九安,李管家很赞许,庄府有一阵子大小铺子一半出了问题,大少爷行踪不定找不到人,二少爷年轻只知闯祸,老夫人也病倒在床,真真是内忧外患。

其实自老爷去世,外面就有一群人虎视眈眈盯着庄家,当时不少人都磨刀霍霍准备瓜分庄家的生意,府里哭的哭闹的闹,却没一个能正经拿主意的,如果不是夫人站了出来,庄家怕挺不过去那一关。

那段时间,无论被质疑还是奔走解决事情,自始至终陪着夫人的,就是危九安。

要说危少爷那个人,重情重义有担当,实实在在的好人!

庄励却自觉从商尽柳的眼神里看出一些不同,他冷笑道:“一早就上门,好不避讳,什么好友,我看他们不知有多少龌龊。李管家,你随我去见母亲,此有辱庄家门风之人,庄家可容不下。”

庄励想起方才师聆因的话,觉得必须抓住这个把柄,父亲的遗嘱只说他不能休妻,可若是商尽柳做出了对不起他的事,想来她也无脸面待在庄家,那样他在族里叔伯面前也能争得主动。

3

庄励和李管家从花园过的时候,商尽柳正好也走到这里,因她喜欢走小道,曲径隐约看不清人,所以兴冲冲的庄励并没有看见她。

李管家恍惚一瞥,昏花的老眼却看到商尽柳脸上那抹猫戏老鼠一般戏谑的笑,不由浑身一凛,觉得大少爷未必能如愿。

商尽柳旁边站着危九安,等人走远,商尽柳笑道:“以前我觉得纨绔败家子最难对付,进了庄府才知道,庄励这种大少爷才更烦人。”

危九安笑了笑,问:“他带回的那人可难缠?”

“还未正式见过,想来不是个简单的。”商尽柳不知想到什么,笑了,“我倒真愿意她是个有本事的,若她能管理好庄家,当初答应老爷子的事,我也算办到了。九哥,咱们看看庄励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去。”

库房那边,钱先生并青梅静静站在点石轩伙计旁边,记下每一件东西的名称和估价。

商尽柳二人进来时,点石轩的一名伙计正拿起一个锦盒,看见危九安,说道:“九爷,这个装字画的盒子都是上好的,保存也做得很好,里面东西肯定很珍贵,我们不敢乱动,不如您来掌眼。”

危九安点头,心里估摸一下尺幅,寻个干净的桌子,让人拿白布铺上,才接过盒子打开。他小心取出里面东西,慢慢打开,看那作品是绢本设色,宽约25厘米,长约140厘米,入眼便知非凡品。

危九安看得很认真,点石轩的伙计也暂缓了手中的活站在一旁看,不小的库房竟没有一丝声音。

商尽柳不懂这些,也不往跟前凑,干脆坐在一个小凳子上,手中捂着个暖手炉看危九安。

专心致志品鉴字画的危九安很好看,她看了十多年从未生厌。

当初,危九安重伤醒来,她已答应庄老爷子嫁进庄家,危九安听说后,当着她的面第一回流泪,却未有一句抱怨,只说她有庄家护着更好。

危九安就这点痴,他说要保护她,真就把这句话刻在了心里,从少年时牵起她的手,到后来拼命相护救她离开,再到这几年无言守在她身边,世上无人待她如此。

经历过世事浮沉,看透了人心易冷,从冷眼和蜚语中趟过,只要眼前这个仍是如当年一般一心护着她的少年郎,她便知足。

商尽柳想,再过几个月庄秦年满二十,也该使唤使唤他了,省得整日有闯不完的祸。

再说,三年早已过去,她不忍心危九安这样等着她了。

过了好一会儿,危九安抬头,对旁边的伙计说道:“不是真品,但也是出自名家之手,若是真品最少值百金。”

百金?

商尽柳嘴边的笑瞬间变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,钱先生抬头看见,眼神里闪过一丝趣味,他总觉得,夫人此番动作,并非为找大少爷不痛快,更不像是李管家担心的那样是为挽回大少爷的心乱出招。

夫人虽比不得老爷经商手段老辣,但于理家一事上却更胜一筹。

且说庄府里这几位主子,老夫人难伺候,大少爷庄励妥妥的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贵性子,二少爷庄秦顽劣,老爷在时就是个闯祸的魔王,大小姐庄灵娇蛮任性,三少爷庄勉尚且年幼,虽乖巧但养大一个孩子岂是容易事,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得操心的。

原看着夫人面嫩,又是初来乍到没个娘家做依仗,又遭大少爷那般冷淡对待,还担心她在庄府要受委屈,谁知这竟是个有主意的,最可叹的是那种凌厉决断,府里上下,无论是谁,犯错可以,但得有心理准备过夫人那一关。

只是这几年,能在夫人手里死不认过的还没有,连二少爷那样硬的性子,也被拽回来不少,虽还是贪玩爱惹祸,好歹有个真男儿模样了。

若非夫人,庄府早乱得不成样子了。

商尽柳来到桌子前,大眼一扫,嗯,画得不错,比东街摆摊的那个傻书生画得好,可惜落到了庄励手中。

“他还不值这个银子呢,出手倒是大方。”

钱先生后面提醒道:“夫人,真品才值百金。”

商尽柳笑了:“不是真的,他会买?”

自诩风流才子的庄励,怎会看得上仿品?但凡庄励有些主见多点脑子,庄老爷子也不会病急乱投医让她当家了。

再者说了,出去五年拉回来的东西得五六个人好几天清点,他也不想想,他香饽饽啊,天底下的好东西长腿去找他。

钱先生想一想庄励往日做派,选择了沉默。

商尽柳眼神绕着屋里的箱子转了一圈,对这些东西的去处已有了打算:“九哥,等盘点完了,我挑一些差不多的送去点石轩,你帮我卖了。”

这边事情刚了,那边又一丫鬟气喘吁吁跑来:“老夫人请夫人过去。”

商尽柳走出门外,问:“老夫人可说为的什么事?”

小丫鬟摇摇头,只道:“大少爷和李管家来了,屋里说了会子话,老夫人就说请夫人过去。夫人,大少爷来时,脸色似乎不是很好。”

4

英雄尚且难过美人关,何况庄励这个天真的书生少爷,庄励既打定了主意要拿捏商尽柳,在老夫人面前便尽情指责开来,间或提到某位清丽佳人几句,对比之下,无人听不出两人在他心中的云泥之别。

商尽柳站在门外听了两句,掀开帘子进来,屋里声音立时停了,商尽柳故作不知他们说的话,先问了老夫人安,又问何事。

庄励冷哼一声,讥讽道:“光天化日下同旁的男人走那么近,成何体统!”

商尽柳看他一眼,没有说话。

许是大儿子回来,病恹恹很久的老夫人有了底气,此刻气色红润目光矍铄,对商尽柳说起话来,也带出几年前的那种盛气凌人:“先不说那个,我且告诉你,既然励儿回来了,这个家该他做主。”

商尽柳罕见没有反驳:“老夫人说的对,大少爷确实是这个家的主子。”

庄励听着商尽柳的形容,眼神一亮,心想,这才对,他是家中长子,是家里正经的主子,这家就该是他的,哪怕他真休妻,也还是姓庄,凭什么是他净身出户?

老夫人脸上也是一喜,这几年商尽柳做事独断,害她在很多事情上都很不痛快,因老爷说让她当家,她也反驳不得。

如今庄励回来,言说还有另一份遗嘱的事,她听时便觉不喜,正无可奈何,又听庄励分析若商尽柳做了错事两人和离便无休妻之说,顿觉可行,因商尽柳错处暂没有实际证据,故而她想先逼商尽柳让步,再图以后。

一击即中,老夫人喜不自胜。

庄励亦然。

站在庄励旁边的李管家却觉出不对,轻轻咳嗽了一声。

商尽柳似笑非笑看了李管家一眼,李管家立刻低下头去。

可惜,庄励不解李管家用意,他听商尽柳似是服软的话,更觉商尽柳有不能为他知道的事,只觉胜券在握,一时忘了老夫人说的莫急,此刻他只想一鼓作气了结麻烦:“既然如此,我的话你也该听,要么你交出掌家之权,要么我们和离。”

老夫人正要帮腔,看着商尽柳的眼神,忽地迟疑了,以她这几年经验,好说话的商尽柳才是最难缠的,她猛地想起商尽柳理家的手段,一丝退缩之意都回到她脑子里,老夫人下意识问了一句:“你想做什么?”

“我想做什么?”商尽柳抚着心口,目光直直看向祠堂方向,半晌,无奈一笑:“独守空闺五年有余,尽柳已经知晓大少爷的心思,也自知强扭的瓜不甜,倒不如选择离开,看在成全一对有情人的份上,万望老天也能赐尽柳一个安稳余生……”

商尽柳头低垂,拿出绢帕在眼角轻轻擦拭一番,声音低沉似喃喃,完全一副死心的样子:“我和大少爷从来只有离,哪里有和,既然要绝情断念,还是休书比和离妥当。老爷另一份遗嘱上的话老夫人和大少爷都已知晓,我也不敢违逆,那便按遗嘱行事吧。”

不等其他人反应,商尽柳拿绢帕捂着嘴吩咐李管家:“择日不如撞日,李叔,打发人去请宗族叔伯和官府的人过来做个见证,另外立刻备纸墨笔砚,伺候大少爷把休书写了。”

老夫人和庄励立时傻了,李管家手擦着脸上冒出的虚汗低低应了一声,在商尽柳的瞪视下,他做样子往门边挪动,小步子挪得甚是缓慢。

这时,门帘一动,一股寒风裹着一个娇娇弱弱的可人儿走了进来,她发丝轻挽,素白衣衫,净容细眉,眉宇自带一抹忧色,天然一种弱柳扶风的韵味。

来人低头进来,直直跪了下去,正巧对着老夫人,她声音略带孱弱,又有让人不容忽视的倔强和认真:“老夫人,聆因喜欢大少爷,也想名正言顺陪在大少爷身边,但是,聆因不能让大少爷背上休妻再娶妻的骂名。”

“只求老夫人,夫人,准许聆因陪在大少爷身边,除此之外,聆因别无所求。”说着,师聆因俯下身去,虽看不清她什么表情,但按在地上的双手用力到指骨苍白,脊背微不可察地颤抖。

商尽柳心中叹道,这模样,天见犹怜啊。

果然,庄励按捺不住要将她扶起来:“阿因,相信我,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……”

老夫人也回过神,做出怜惜的模样:“唉,可怜的孩子……”

那厢安抚声渐弱,商尽柳忽然举袖捂住眼睛,低声泣道:“天啊,你让我做一回恶人也就罢了,怎么还将我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。”

做戏,谁不会?

当年在商家的时候,这种姿态她见得多了,若说起来,师聆因这样的,同那些已把面具当脸皮的人比,实在是小巫见大巫。

似是没料到商尽柳忽然如此,那几人全愣住,唯有李管家开口道:“老夫人,按说这里轮不到老奴说话,但老爷临终几番叮嘱,要老奴好好帮助夫人理家,老奴不敢不听。

“新婚当夜大少爷离家,进门两月老爷逝去,过了头七大少爷便扶灵回了祖地,这一去近五年未回,几年来,夫人她没有功劳,也有苦劳……如今大少爷一回便要休妻,传将出去,可让外人怎样看待大少爷,怎样看待庄家?”

商尽柳拿帕子捂着脸,肩膀微微抖动,偶尔的吸气声颤颤的,似有说不出的委屈。

老夫人讷讷说不出话来,庄励也哑了,连他怀里轻轻哽咽的师聆因都忘了动作,屋子里一片静默。

这时,外面有个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,口中不住嚷着“老夫人”“小姐”,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完。

老夫人正恼,不由拍着桌子喝道:“慌慌张张的,喊什么!”

婆子顾不得喘气,指着外面说:“小姐被休回来了!”

庄家大小姐庄灵,按年龄排行老三,今年双九年华,半年前嫁到齐城冯家,曾写过几封信回来,无一不是说在冯家受了委屈,让庄府派人过去给她撑腰。

三个月前,商尽柳和庄秦亲自去了一趟齐城,结果正赶上庄灵和冯姑爷打架,冯姑爷是读书人,气恼了也只会骂骂人,所以被庄大小姐打得有些惨,尤其是脸,被挠得耕过的田似的。

商尽柳问出缘由,觉得很是丢脸。

原来,冯姑爷书房有个红袖添香的丫鬟,有几分姿色,庄灵心血来潮去书房时,正巧看见两人一个磨墨一个写字正说笑,她登时看出两人眉来眼去之意,直接将丫鬟拖出去打了个半死,还直接和来劝的冯家老夫人闹上了,直把冯家老夫人气病在床。

冯家书香世家,冯老爷子更是齐城名流,平时儒雅得很,深谙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,可当着商尽柳,他忍不住直叹:“家门不幸!家门不幸!”

那回,商尽柳什么也没说,将带去的礼物留下便离开。

庄秦虽然脾气暴躁,好歹还知道什么叫理亏,任凭庄灵又哭又恼,他也没有插手,也跟着商尽柳离开。

原想着经此事,庄灵好歹能掂量清楚一些事,谁知道仅仅过了三个月,这位小祖宗就被人给休回家了,真不知这回她究竟做了什么事,竟将冯家温顺的兔子一样的人逼出这份干脆。

没等商尽柳细想,庄灵已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,看她眼睛红肿,发丝凌乱,妆容也完全花了,明显一路是哭过来的,看来被休的事实确凿了。

商尽柳侧首,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打扮细致的婆子,猜想应是冯家来的人,忙悄不声出去了。

来人果然是冯家婆子,客客气气地将一封信和一份清单递给商尽柳,说信是冯家老爷写给庄家请罪的,清单上是庄灵的嫁妆,冯家原封不动还回来了,末了还加了一句:“庄小姐刚入门时曾送出一些礼物不好要回,冯家已经按价折现,银票在信封里,分文不少。”

说罢,不顾商尽柳再三挽留,径直走了。

商尽柳看着一车车入府的嫁妆,眉尖直跳,当初风光出嫁,如今轰动动带着嫁妆被休回家,庄大小姐也算头一个了。

眼见过年,回来个带着美人的庄励,又来个被休回家的庄灵,这日子,真是没半分消停了。

走回庄老夫人暖阁时,庄灵正在诉说自己的委屈:“他好大胆子,竟然说要娶那个孤女,要知道她这般狐媚,当初就不该让他带那女人回府,就该让她死在我马蹄下面……呜,娘,我不过就是打了她几板子,又死不了人,他们竟敢休了我!”

商尽柳叹气,看来,嫁人一遭,庄灵的娇蛮任性更变本加厉了。

庄老夫人却不觉得女儿有错,她搂着庄灵,嘴里不停咒骂,那尖酸话语刻薄眉眼,没一点庄家老夫人应有的样子。

等两人终于累了歇口气的工夫,商尽柳上前说道:“庄灵一路奔波也乏了,先去休息一下。”

庄灵最不喜商尽柳,离家半年她已忘记当初在商尽柳手下吃过的亏,她白眼一番,瞪着商尽柳道:“你算什么东西,要是你上次去冯家给他们点教训,他们也不敢休了我,滚开!二哥呢?我要让二哥去给我出气。”

商尽柳低笑两声,不理会她,而是直接对李管家道:“这时候大夫应该已经来了,去请人来给老夫人瞧病,我带着大小姐去休息。”

李管家立刻去办了,商尽柳握住庄灵的胳膊将她从榻上拉下来,不理她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,带着人直接走了出去。

将庄灵塞进她住过的院子,又着丫鬟守好门,商尽柳转身去了庄励的院子,她进去时,师聆因正软语安慰庄励,而庄励一脸感动的样子,不过他看到商尽柳脸色立刻染上一层寒霜。

商尽柳轻轻一笑,对着庄励说:“可还要我为你磨墨备纸笔?”

庄励怒目而视,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火气,师聆因也不抬头,只将手软软搭在他的肩上。

商尽柳似笑非笑讥讽道:“庄励,离家五年不问娘亲兄弟姊妹,妹妹出嫁只打发来一封信。回家以后,不问幼弟不问手足,就为了一个女人费尽心思,真是有出息!依我看,你也只能在庄府当个闲人少爷。这位姑娘你想养,便养着,庄府不在乎多养一个闲人。”

说罢,商尽柳看也不看庄励,转身走了,至于身后两人什么心思,她懒得搭理。

5

“夫人!”红豆急匆匆跑来,“大小姐院里的婆子来说,大小姐骂得嗓子都哑了,要请大夫……”

“夫人!”红豆又急匆匆跑来,“老夫人说早饭不合胃口,吃了心里难受,要请大夫……”

“夫人!”这回换了青梅,也是,红豆去找李管家了,还没回来,“大少爷一着急骂了李管家,红豆打发人请夫人快过去。”

商尽柳叹息,昔日周公一沐三握发,一饭三吐哺,好歹是为了偌大个江山,她守着火盆子吃个糖葫芦就被打断好几次,却是去收拾乱七八糟的烂摊子,真真是气人。

商尽柳赶到时,庄励训人正兴起,李管家低头垂手站在一边,一屋子满见庄励的唾沫星子。

商尽柳走到正中间的位置坐下,随手招来红豆给她捶肩,青梅给她捏胳膊,又着丫鬟将火盆子往她这边挪挪,再让人倒一杯热茶,架子摆足了,才拖着话音问:“闹什么呢这是?”

庄励看到商尽柳,一口气闷在胸口,憋得他真瞪眼就是说不出话。

李管家见了商尽柳,暗暗松一口气,但当着庄励的面,他也不好说什么,只能叹道:“唉,老奴老了,伺候人的活儿都干不利落了……”

庄励登时一阵脸红,确实是他叫来李管家问事的,因当着师聆因的面,他架子摆得足了些,口气严肃了些。

“李管家被嫌弃了?那你以后少来这里吧,气病了大少爷要花钱请大夫,家里开支又得多一项。”商尽柳懒懒说了一句,又问庄励,“这是哪里又没伺候好你?”

庄励只顾瞪商尽柳了,她说的话反而没入耳。正这时,里屋传来一阵轻咳,断断续续,咳得很是娇弱可怜。庄励气势一下又回来了:“商尽柳,你欺人太甚!”

商尽柳挑眉。

庄励指着她的手都给气颤了:“聆因身子不好,我言明了要上好的炭,为何送来这样差的?庄勉书房用的都是好炭。”

商尽柳漫不经心道:“庄勉才八岁,你也好意思和他比较。”

庄励噎住,又道:“庄灵院子里送的也是好炭。”

“庄灵有人家送回来的嫁妆,你也有?”

庄励气急,直接喊道:“那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呢,为何不能动?”

商尽柳从袖子里掏出清单拍在桌子上:“老爷子当初跟我说,每月你只有五十两花销,过年可以另给你五百两,四年十个月,折算下来也不过是四千九百两,我给你凑个整,算五千两。

“再扣除庄灵出嫁时以你名义添的五百两,拢共才有你四千五百两银子,比起你私自从铺子里提的八千两和写信从家要的五万两,可是还不够零头。看着老爷子的面上,你带回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我给你算六千五百两!

“庄大少爷,你现在欠官中四万七千两银子。因是我做主让钱先生给你寄钱的,你从家里要的五万两可算在我头上,也就是说,你现在欠官中八千两银子,欠我三万九千两银子。”

商尽柳直视庄励道:“就你这等闲人,吃喝用度都赚不来,靠每月例银还债得还到几时?我让人送来拙趣院的炭比下人房里的好上两等,还是免费给你用,已是对得起你大少爷身份了。”

庄励大喊:“我是庄家大少爷,我花的是庄家的钱……”

商尽柳冷眼看着他:“把钱还清楚你再说这话。至于你身上剩余的银子,想留着便留着,想先填了这亏空也随你。”

说罢,商尽柳带着李管家等人走了,满屋子的人只剩下庄励傻愣愣站着,连师聆因在他面前站了良久都没发现。

李管家跟在商尽柳身后,想为庄励求情,再一想商尽柳往日作风,又把话咽了回去,夫人素来烦庄秦和庄勉说这种不争气的话,何况庄励这么大的人了,只求他能早日醒悟,能变得有担当。

李管家只顾低头想事,没听到商尽柳喊他,直到旁边的小厮扯了下他的袖子,才回神。

“李叔,庄励这里不必太惯着,他再恼你跟我说。”商尽柳想起今天一早到的信,又吩咐李管家道,“让人去把庄秦的院子打扫出来,他这两天就回。再派几个婆子将随鹰阁打扫出来,有客要来。”

李管家惊喜道:“二少爷终于要回来啦?”

“自己跑回来的,所以才让你也将随鹰阁打扫出来。”商尽柳冷笑一声,“好容易送出去几个都回来了,谁要是说庄家人心不齐,我就将这几个祖宗送他们家去。”

6

若说庄秦能离开这几个月,还是庄灵起的因。

当初,庄灵写信告状,老夫人在家里哭天喊地,她不去一趟,显见得太亏待那个好容易泼出去的水,要不是李管家离不开,庄阿勉还太小,她一个女人出门处理这事确实不方便,庄秦再高大威猛剑眉星目的,她也不会带个混世魔王去。

要是知道那一路上他惹出多少事来,趟过一条河能跟人家渔夫过招,路过一座山能跟猴儿打架,从闹市过她赔人多少摊子费,在齐城才两日还惹了一桩桃花官司……

至今想起三个月前的事,商尽柳还觉得把庄秦卖了是个极明智的选择。

三个月前。

从齐城回去的路上,商尽柳不过打了个盹儿,就听车窗外一声喊:“二少爷,前面有转弯,您慢点骑!”

没等商尽柳睁开迷糊睡眼,就听外面一阵人仰马翻,自己车夫不知受了什么惊,猛地勒住缰绳,她瞬间滚成一团。

商尽柳掀开帘子,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与自己同病相怜的马车,那个车夫诚惶诚恐站在一边,五六个丫鬟急忙忙看护车里的人。

那绣毂雕鞍,华丽异常的车马,让商尽柳一阵头痛,尤其,庄秦还骑在马上一副大爷样,他似乎对人家拉车的马更感兴趣。

商尽柳拎着裙摆走过去,一个眼刀甩过去,“庄秦,你给我下来。”

庄秦不情愿,但还是撇着嘴下来了。

车帘子同时掀起来了,里面探身出来一个人,琦罗锦绣,翠羽金钿,削肩细腰,姿态玲珑,笑起来清润柔和:“这位夫人有礼。”

商尽柳看见人,心中却是一叹,几年前,世人曾叹,男有九安,世无女子可配。三年前,世人又叹,宛城傛娘出,天下男儿皆该羞惭。

不是因她家世如何,也不是说她貌美无人及,而是她的才华,一篇《良家夫》,轻描淡写间骂尽天下负心男。有人不服写文驳斥,傛娘捡文采还瞧得上眼的都给了请柬,七月初七鹊桥楼上,一人辩答众俊才,宛城傛娘,自此成名。

她曾在点石轩看过一位大师画的傛娘的像,所以认得,眼前这个正是傛娘。

商尽柳微微一笑,也不点破,而是说道:“姑娘有礼。方才我们二少爷冒失冲撞姑娘车马,还望见谅。”

傛娘瞧也不瞧庄秦,仍旧笑意温婉:“许是这位公子没想到我们人多占了道,又想着此处偏僻,快马加鞭也没人撞他马蹄子下去。”

商尽柳不由低笑出声,而庄秦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,颇有些不耐:“方才确实是我不对,你要什么,我赔给你。”

没见过这么挖坑给自己跳的,原本想说话的商尽柳连忙停住嘴,若她不眼瞎,傛娘眼中闪过的那丝流光有些调皮,她打赌绝对会出现有趣的事情。

傛娘微微抬头,认真问道:“多少钱?”

庄秦不屑一笑:“随你。”

傛娘微微颔首,看着商尽柳道:“一两银子可使得?”

商尽柳弯着两眼回答:“五两如何?”

傛娘思索片刻,又道:“请问这里到左渊城还有多远,听说九安公子现如今在那里,傛娘久仰其名,可惜至今无缘一见。”

商尽柳轻巧一笑:“钱之一字太俗,不适合你我之间谈论。只要能将他全须全尾送回来,姑娘请随意。”

庄励一头雾水看着交谈甚欢的两人,尤其是看到两人熠熠发光的眼神,心中一抖,有些警惕地问道:“你们要做什么?”

“庄秦,老爷子曾夸你敢作敢当,我也觉得你这点最好。你看你冲撞了人家姑娘的马,尤其吓到人家车夫,咱们该好好道歉。不过,人家姑娘不差钱,就差一个心理素质好的车夫,我看你很合适。”

庄秦两眼瞪得溜圆:“那你们刚才谈钱是什么意思?”

“这位姑娘太客气,看你也有几分力气,不好意思白用你,想给你些卖身钱,你也看到了,我努力为你争取过了,姑娘嫌五两太高,我又担心一两太委屈你,不如不要,咱还可以做个无价的姿态,我觉得这样最妥当!”

庄秦气得笑起来:“你让我去给她做车夫,还谈什么狗屁价钱?商尽柳,你敢这样试试。”

商尽柳对他笑得和蔼可亲的,然后后退一步,对傛娘摆摆手:“姑娘,请随意。”

想了想,商尽柳还是有些担忧加了一句:“姑娘,我们二爷皮厚肉糙的吃点苦一点关系都没有,这匹白马可是难得的良驹,可千万照顾好了,这点银子你拿着,一定要拿上好的粮草来喂。”

傛娘挑挑眉,推开了递过来的银票:“只要让我满意了,我对手底下的人一般不小气,夫人不用担心。”

庄秦早已被两人你来我往的谈话气着了,这时别说什么放荡不羁,他只剩下急了,两个女人没一个正常的,还真敢什么事都做出来。他翻身欲上马,被不知何时上前来的两名黑衣大汉制住了胳膊,轻巧巧抬到后面那辆马车上去了。

原想着傛娘能多留庄秦些时日,谁知,才三个月,混世魔王就回来了。

坐在酒楼上,商尽柳看着楼下风卷残云一般过去的白马公子,叹一口气对她对面从容饮茶的人说道:“傛娘,庄家已经好几座大山压顶了,你又将这个祖宗送了来,不是要我的命么?”

对面一身淡青色衣裳的,正是今天刚到的傛娘,她微微笑着,有些促狭:“被我闷着好几个月,已经是他的极限,再这样下去,将他闷坏了,不是要我的命了么?”

商尽柳斜睨她一眼:“江南塞北海角天涯,你们哪里去不得?两个人又自在,不比回来强?”

傛娘抿着嘴笑道:“你也知道,人言可畏,名分是很重要的。”

商尽柳取笑道:“那你便嫁过来,不但名分有,这当家主母的位置我也让给你,正好也成全了我。”

傛娘摇头:“这家不好当,你别害我。至于嫁人,呵,他不说娶,我绝不嫁。对了,你和危九安的喜酒,我何时能吃到?”

商尽柳微微一笑:“这得问庄秦啊,若他早争气两年,我和九哥早请人吃喜酒了。”

7

阴了好几天,雪终于痛痛快快下了一整晚,到早晨的时候,雪才停。

危九安院子里有两树梅花,这时候开得正好,商尽柳一早便出门赏梅花去了,临走时还特意吩咐红豆别去打扰她。

这一走便是半天,等商尽柳怀里搂着梅花进门的时候,红豆几乎将府门口那块没来得及清扫的雪地踩瓷实了,她一看见商尽柳,便踉跄滑过来:“夫人,不好了!”

商尽柳拉住她的胳膊,问道:“怎么了这是?老夫人又骂人了,大小姐又打人了,大少爷又找茬了,还是二少爷又惹祸了?”

“是大少爷!”红豆急得都说不利索了,“大少爷白日闯院门,将夫人屋里的火盆子踢飞了。”

商尽柳听了也不在意,只问她:“青梅记账了没有?”

红豆愣愣摇头,一时记不起自己要说什么。

商尽柳轻点她脑袋:“没出息,下回他再乱砸东西,你和青梅只管跟在后头记下损失东西的价钱,咱加倍让他还。”

红豆愣愣点头,忽然哎呀一声,拉住自家完全没当回事的夫人:“夫人,奴婢要说的不是这个,大少爷踢倒火盆子时,有正烧着的炭块儿飞出来,将你的那件雀裘烧了一个大洞。”

咔嚓!

红豆听到夫人脚底下的碎树枝子应景儿似的拦腰断掉,不由抖了一抖,可仍是说了下去:“青梅见雀裘烧着了就上去想抢过来,结果大少爷直接扔进了火盆里……烧……烧得没法看了……”

怒火在心头转了几转,商尽柳拆了庄励的心都有,好容易按捺下脾气,她吩咐红豆:“去请九爷来。”

回到院子里,商尽柳发现除了愁眉不展的青梅,傛娘也在屋里坐着,看到她进来,傛娘拎着雀裘啧啧两声:“烧得真厉害,可惜了危九安的一片心意。”

傛娘这话一说,商尽柳又觉得牙痒痒手痒痒的,恨不得立刻将庄励抓过来扔进火盆子里。

她冬天手脚容易凉,但庄家的事需要她经常跑东跑西,危九安寻了好久,才找来上好的料子让人给她做成这件雀裘,她半冬天没舍得穿,眼看危九安生辰快到了,她昨儿才嘱咐青梅将雀裘拿出来打理一下,谁知道今儿就遭祸了。

商尽柳将梅花插进宝瓶里,又看一眼雀裘,心疼得厉害,思及罪魁祸首,也不再客气:“大少爷发的什么疯?”

青梅回想一下,回道:“大少爷只说夫人不该欺负师姑娘。”

商尽柳奇怪:“师聆因?这些天我都没见过她,怎么欺负?”

青梅也一头雾水:“不知道,但大少爷就是这样说的,我原想上去问问,谁知大少爷一进门就嚷着踢了火盆子,我一急给忘了。”

商尽柳和青梅两两相望,都想不出个缘由来。

旁边坐着的傛娘说:“我想我可能知道原因。尽柳一早就出门了所以不知道,青梅红豆一直没出门所以也没看到,大少爷房里那个,可是在院门外左边那棵树下足足站了一刻钟,最后被大少爷找过来时,已经快要晕倒了。”

商尽柳只觉冤枉:“她赏雪景体力不支还怨我了?”

傛娘抿嘴笑:“听说,人家是一早来跟你请安的,谁知丫鬟敲门没人应,庄大少爷可不得要恼了。”

青梅忙解释道:“夫人,奴婢确实没听见。”

商尽柳冷笑一声:“莫说真没人听见,就是我在呢也听见了,她来我就得见?”

傛娘托着腮一副懒散模样:“见不见都找上门了,你要如何做?”

如何做,她在商家的时候没少吃内宅争斗之苦,所以向来讨厌这种手段。

这些天,拙趣院那边的事她多是让李管家去解决,一来是商尽柳把话挑明后,真心懒得见庄励,二来就是有师聆因在,外人难免闲话,她不想莫名卷入什么争宠风波里去。

原想着且放他们一马,自己也得个清静,好歹先把年安安生生过了,谁知那边不懂得何为识趣,偏来招惹她。

心里打定主意,商尽柳的火气也消了不少,她让青梅去准备一些东西,而后坐在傛娘身边说闲话。

傛娘好奇问商尽柳:“不去教训庄励,还让青梅去准备一堆吃的,你这是又打什么主意?”

商尽柳瞥她一眼:“若是你想通了提前接了这担子,我什么主意也不用想。”

傛娘笑:“我甜头都没吃到呢,就先揽这么大一个烂摊子,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。”

商尽柳好笑看她一眼,看着是清冷秀雅的性子,偏生有个七窍玲珑心,庄秦摊上她,月老也算牵对了线。

说话间,危九安从外面进来,他穿着家常棉服,外面罩着一件灰色貂裘披风,许是进大门后走得急,他脸色微微有些潮红,一进门来,他目光就锁在商尽柳身上,边走边将她打量了一遍,才问道:“红豆说你生气了,怎么就恼了?”

商尽柳恐他担心,忙道:“是庄励将你给我的那件雀裘烧了。”

危九安看一眼破碎焦炭一样的雀裘,低声道:“我再给你找一件。”

听了这话,商尽柳笑了,她拉着危九安坐下,指着傛娘介绍一番,又道:“九哥,傛娘来了好几日了,我一直没好好招待她一回,昨儿下了一夜的雪,东园的梅花都开了,虽说比你院子里的那些差许多,不过到底能应‘雪里红梅’这一景,不如今天我们好好玩一场。”

危九安对商尽柳从来可是百依百顺,自然也不会拒绝:“随你。”

8

商尽柳在东园暖阁摆了一桌,除了危九安和傛娘,把庄勉也叫了来,也请了庄秦,可他庄二少爷脾气大,不想和他们同坐,自己跑园子里赏花去了。

菜还未上,商尽柳几人先一起在窗边坐了,说笑吃茶,旁边还有两个小火炉,红豆和青梅一人守着一个烫酒,等菜陆续上来,商尽柳让她们去隔壁了,那边也摆了好几桌,专请的府里得力的下人,还说让大家不用拘束只管尽兴。

庄励听闻消息后来到这里,怒气冲冲闯进来,正巧看见微醺的商尽柳亲昵地和危九安说话,只觉碍眼,加之他心中本就有气,想也不想,一个巴掌就朝商尽柳脸上打了过去。

危九安拦住,直接扭了他的胳膊将人摔倒在地上。

庄励翻身起来,越发觉得两人有苟且之事,原本指责商尽柳的话先放在一边,这时他只想抓住商尽柳的错处,质问的话裹着刺儿脱口而出。

危九安听了,也不客气,上前揪住庄励的衣领,冷冷说道:“她不是你能打骂的人。”

庄励挣了几下没挣开,更恼,什么不好听的话都喊了出来。

危九安神色冰冷,把他推搡在地,下手要打。

庄秦听到声响跑进来,看见庄励狼狈躺在地上,有些着恼,但他还算知道危九安的性子和自家兄长的脾气,故而也没有动手,只虚虚拦在他们中间,皱眉问庄励:“你跑来这里做什么,特意来找不自在的?”

庄励使劲甩开庄秦的手,厉声呵斥:“庄秦,你这是要护着谁?让开,我今天要打死那个不知廉耻的。”

庄秦神色也冷了下来:“你说话过过脑子,商尽柳再过分,她也没伤庄家半分,倒是你,庄家被人逼债的时候,娘病了的时候,阿灵出嫁的时候,你在哪里呢?回来就知道闹,你有什么脸面闹?”

“逼债?”庄励一愣,以为他在危言耸听,庄家的家业他还是知道的,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,“父亲在时庄家好好的,若出事,也是这女人从中捣鬼!”

庄秦颇不耐烦,懒得跟他说明,上前要拉走他:“有话别处去说,别当着庄勉闹得这么难堪。”

庄励这才注意到庄勉也在这里,他早被商尽柳拉去了窗边,此时正瞪着乌溜溜的大眼往这边瞧,一派的天真。

庄励强压下火气,再甩开庄秦拉着他的手,对商尽柳道:“你和这男人的事稍后再算,现在,你去跟我给阿因赔礼道歉!”

商尽柳挑眉看他一眼,笑了两声,嘴里蹦出两个字:“做梦!”

庄勉听了,拍着手笑:“做梦,做梦!”

“真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样,庄勉,你看你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。”门口又传来一句嘲讽声,来人披着猩红绣金的披风,手里抱着个暖手炉,精致而招摇的俏脸此时一脸讥讽。

庄勉朝她做个鬼脸,并不在意,在他心里,同眼前这很生疏的大哥比,商尽柳显然更亲。

商尽柳拍他脑袋一下,对庄灵说道:“你嫁出去我管不了你,可兜了一圈,你又撞到我手底下来,以后跟我说话还是客气点好。”

想起往日在商尽柳手底下吃过的苦头,庄灵呼吸一顿,险些失态,转瞬又趾高气扬起来:“商尽柳,我哥可都在呢,你能奈我何?”

商尽柳斜睨一眼庄秦,眼神又在庄励身上转一圈,笑道:“他们自身都难保,你这靠山太不中用。”

庄秦冷着脸不说话,庄励欲恼,被商尽柳挥手打断:“罢了,我也懒得陪你们整日家闹笑话,不如我们打个赌,赌期为三个月,三个月后我赢了,你们随我处置,谁再起幺蛾子就从庄家滚出去。”

“若是我们赢了呢?”庄灵嘴快问道。

商尽柳懒洋洋道:“我离开庄府。”

“只是离开?”庄灵瞪她一眼,“便宜你了。”

商尽柳气定神闲:“爱赌不赌。”

这个顺了庄励心思,他想趁此举休了商尽柳还名正言顺留在庄家,故而赶紧应下:“赌了!”

“好!”商尽柳拍手,对外面喊道,“李叔,进来,上笔墨纸砚。”

“庄励和庄秦,你们可以在庄家的铺子中随意挑一个,三月为限,只要铺子仍在,不管盈不盈利,都算你们赢。庄灵,这三个月,你仍住现在的院子,吃穿归家里管,嫁妆仍是你的,只是你剩多少以后再嫁便只有多少,只要你能坚持三个月不用庄府一文钱,算你赢。

“你们两个也一样,不许动用官中一文钱。”商尽柳接过李管家递过来的纸,看一遍,指着最后说道,“李叔,再加一句,他们三人有一个人赢,算我输。”

李管家犹豫道:“夫人,这不妥吧?”

“照我说的写就是。”

商尽柳签上字后,示意李管家拿去让他们三人签字,然后说:“你们可还有意见?若没有,那便随我去老夫人那里请老夫人做个见证。对了,李叔,明天起我暂时搬出庄府,青梅和红豆跟我走,府里有事直接去九爷对面的那个院子找我。”

李管家欲哭无泪:“夫人,眼见过年,府里事多,老奴怕照顾不好老夫人少爷小姐啊!”

庄勉在一旁听了,忙拽住商尽柳袖子,一脸的不情愿:“嫂子,我不要看不见你,你带我一起出去住吧。”

商尽柳看着脸色变青的庄励,心情很好地答应了。

李管家这回是真的要哭了,庄勉从小被夫人带大的,他原本想拿看着庄勉的份上,夫人能改变主意,谁知道庄勉手脚麻利就把自己送出去了,没有夫人坐镇,这三个月,府里怕无宁日了!

赌约就这么定了下来,有人喜,有人忧。

这边,商尽柳指挥着青梅红豆收拾细软值钱的东西,忙得不亦乐乎,李管家守在门边唉声叹气,只盼着商尽柳回心转意。

那边,庄灵抱着老夫人的胳膊说着商尽柳坏话,还暗暗想着以后的舒服日子。

拙趣院内,庄励软声安慰师聆因,将自己的计划说得豪气冲天,又拉着师聆因有说不完的情话。

唯有傛娘对着庄秦叹息一声:“你们啊,中了尽柳的计了。”

9

离了庄家,商尽柳着实过了几天非常舒坦的日子,不用操心哪个又出乱子了,哪个心气儿又不顺了,只是每天听庄勉背背书,和红豆青梅厨房做个菜,温一壶小酒和危九安对饮两杯,惬意又自在!

“夫人!”

门一开,寒恻恻的风便挤了进来,商尽柳一杯茶尽数泼了出去,风寒手抖她也不至于端不住茶杯,只是“谁又出岔子了”这种声调,她想忘也忘不了。

商尽柳抬头,看向有些纠结的红豆,问:“谁又来找了?如果是庄府的事,让他去找李管家,李管家管不着,就让他去请示老夫人,老夫人说怎么着就怎么着。”

红豆眨巴着眼睛:“可是来的就是李管家。”

商尽柳“唔”了一声,有些头疼,才三天,三天,李管家就来了,依她对李管家的了解,在那几人手下过十天半月应该没问题啊,难不成外面溜达一圈回来,这闹人撒野的功力更进了?

看到李管家,商尽柳发现情况可能比她预想的更严重。

未完结,点击下方【赠礼】,“糖果”以上即可解锁“隐藏”大结局~

还请喜欢的小仙女多多支持哟!✧ෆ◞◟˃̶̤⌄˂̶̤⋆biubiu~么么么么么~

小点会奉上更多大家喜欢的作品!

作者/木为秀

原标题:《当家娘子》

评论(30)

热度(3685)

  1. 共256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